寂静田园

12.1之前是找不到人的。

[小花仙] 颠倒|蒙莎

·旧文搬运,蒙莎tag填充,颠倒系列衍生。《致前世》背景

·文森特初次登场,虽然写的不明不白。其实一开始真的想写西塔西的,失败了


Part  1

“塔巴斯殿下好帅啊!”

“二王子殿下一定会是将来的国王!”

刺耳而兴奋的女声,顺带着嘈杂喧嚣的尖叫欢呼。

“果决勇敢,战功赫赫,这才是勇气国的精神!”

“塔巴斯王子!请带领我们营救老国王吧!”

热血方刚的战士们,熟悉而陌生的忠诚宣言。

塔巴斯。

那个人,万众瞩目,光芒四射,拥有一切的人。

是塔巴斯……吗?

王子努力地睁开双眼,浓重的黑暗中,只有刺耳的声响回旋流转,此起彼伏,各种熟悉的溢美之词充盈脑海,冠以那位英雄的姓名,就像狂乱的交响乐章。

直到一声突兀的愤语,如锤落之音,掷地有声。

“那位大王子,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?”

“没错没错,优柔寡断一事无成,真不知道勇气皇室怎么有这样的败类!”

“把他赶出去!赶出去!不……杀了他!”

那混乱的声响倏然凝聚成剑,化作锋利的矛头指向自己。王子下意识地向后退却,却觉得身体仿佛被施下结界,无法动弹。

而后那一张张仇怨与愤怒交织的脸,便从无边的黑暗中浮现出来。

他绝望地闭上双眼,脆弱的屏障无法既阻隔梦魇,就更不用说那些无情的咒骂。

蒙难者。

圣子被戴上荆棘皇冠,手提残木权杖,与十字架共舞。

而经受着狂风暴雨般抨击的王子,只能看见自己的约翰,朝自己吐下寒冰一般的话语。

“你不配做我们的王子殿下。”

“你应该滚出去,从这里,滚出去!”

剧烈的疼痛感自右肩传来,与童年的弯刀数次交锋的剑戟干脆地刺穿血肉,连同深植于心的信任和羁绊,任鲜血喷洒在周围的土地。

“盖恩……”

因体力不支而跌倒在地的身体,等待它的是最为愚蠢的礼行。大大小小的石块夹杂着疯狂刺耳的叫嚣,砸在身上。王子努力撑起双臂,毫无滞息的暴风雨令其再次重重跌落,于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又为砂砾覆上一层。

是不是应该庆幸,他们还没有扔什么蔬菜水果之类……

王子自嘲地扯起嘴角,悠远无光的梦境边缘,蓦然传来一声温和的劝诫。

“已经够了哦。”

他努力抬起头,灿烂美丽的旖旎身影映入眼帘。在她朝霞般灿烂的金发后方,猖獗的人群和咒骂都如见不得光的妖兽撞见太阳,惊恐尖叫着四处退散。

温暖阳光涌进这冰冷的林野,照亮那盈满感激热泪的灰瞳,和安详恬静的蓝海。

圣母将珍贵油料抹在圣子足上,用自己美丽的长发涂抹均匀以完成最隆重的葬礼。

一如仙女优雅地跪坐在地,捧起他伤痕累累的脸,轻轻拭去他眼角滑落的泪水。

“是……露莎仙……唔……!”

然后朝身下的泥土狠狠一砸。

腥臭的腐尸气息涌入鼻腔,王子蠕动抽搐着,被践踏的触感突然从头顶传来。仙女的力道不大,但足以让自己的挣扎徒劳无功。

水晶般闪耀的光芒里,仙女脸上浮现出毒药般甜美的笑。

“西蒙王子,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您,我也会守护在您身边。”

她清丽如海风的声线倾吐着温暖人心的安慰,甚至还带着些许桃色的爱慕。可她脚上加重的力度,却让王子禁不住闷哼一声。

“可不求回报的爱,廉价到丝毫引不起您的注意呢。”

快要窒息的王子几近精神分裂,而后仙女的下一句话,就让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彻底断碎。

“所以过去您施加给我的伤害,请分毫不漏地,还回来吧?”

 

Part 2

“露莎仙女你都不生气吗!”

仙女游离在湖面的思绪为一声惊呼拉回,偏过头,茶话会的参与者们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,然而她无法从她们满脸的气愤里猜出此时的话题。

“抱歉,我的小甜心,你们说什么?”

“露莎仙女真是的!”小仙子们刚刚平息的情绪重又鼓燥,七嘴八舌地愤愤不平起来。

“整个拉贝尔大陆谁不知道露莎仙女喜欢塔巴斯殿下啊!”

“就是说!以前舞会上你们一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呀!”

“可这次心意节塔巴斯王子竟然接受了南茜的礼物!还邀请她做他的舞伴!简直无法理解!”

着实是令人不快的事情。

理所当然的念头即刻掠过脑海,却云淡风轻得留不下任何痕迹。

“那也没有办法。”唇边勾起一抹平淡的笑,“王子殿下开心就好。”

似乎是感受到了那笑里的悲伤,围绕荷叶桌的仙子们都小心翼翼地停住抱怨,又在欲盖弥彰的喧闹中开启了“人气女神小丑礼物花落谁家”的话题。

仙女的视线重又飘向窗外,美丽湖中央幽蓝水仙正妖冶地盛放,那是某个清晨对着最爱的花朵祈祷祝福时,雅加母亲赠予自己的礼物。

本应该禁不住嫉妒那幸运的少女,并深深为这无果的恋慕悲哀……才对。

莫名的焦躁充斥着微微发胀的头脑,记忆在眼前浮现,光影轮转洇染着朦胧的真切。

是第一届美仙节舞会吧,裙摆摇曳人声鼎沸,三国民众欢腾一片时,出乎意料的奢华贺礼自仙境舞厅穹顶落下,强盛的沙漠之国仿佛从天而降,连同它英明勇敢的统治者。

衣着华贵的王子殿下缓步走来,执起自己的右手,在手背上轻轻一吻。

“北疆勇气国二王子,塔巴斯·古利斯坦·蒙伽,见到您很荣幸,露莎仙女。”

只因两个世界的会面,这平淡无奇的舞会,被作为历史性的事件载入史册。

从那以后,勇气国正式在拉贝尔大陆的地图上有了标志。勇气与美丽两国的交流,也在似有若无的牵连中一点点延续。彩虹藤蔓装饰的邀请函,情人节红白的双色玫瑰,新春手制的香甜花饺,桀骜不驯的俊俏王子带笑一一接受,那邪魅的笑容俘获少女芳心无数,可最终的幸运儿似乎在那暧昧的双人梦境中定下了人选。

以至于如今,心意节的礼物她也早已准备完成。

不用去怀疑初次相见便唤出姓名,也无需质问水源紧缺的王国如何乖张,更无意义的是是将温文尔雅、宽厚仁慈之类的形容和勇气国王子联系起来。

露莎仙女喜欢塔巴斯王子,就是毋庸置疑的真实吧?

秀眉微微皱起,找不出任何证据反驳。

历史像一张巨大缜密的蜘蛛网,细细地将回忆与认知包裹缠绕,发酵成不可名状的糊质。

自某个清晨开始,周遭的世界就陷入了违和与荒谬的轮回。无论是魔法高强的占卜师爱德文,对时尚一窍不通的厨师妮可,还是高贵冷艳的花精灵学者,对人过目不忘的竖琴乐师……他们自来到这片大陆就是这一成不变的模样,可是……

某个蜷缩在勇气古堡大厅角落的灰白身影一闪而过。

他真该去死。

突如其来的恶毒念头伴随着那身影一同呈现在脑海,仙女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杯柄。

饮下一口凉透的花茶,尝试令自己冷静下来,不去瞩目那张牙舞爪的恶兽。可意念却如是叫嚣着理所当然,仿佛它生来就沉眠在海底深渊,此刻不过摆脱禁锢,重见天日。

仙女摇了摇头,巨浪翻滚咆哮着将它重新打回深穴。

如果没有记错,那个人应该是塔巴斯殿下的哥哥,勇气国的大王子,长年蜗居皇室懦弱低调,鲜有成就性格孤僻,他的名字应该是……西蒙?

西蒙……王子?

“露莎仙女,您是在想塔巴斯王子吗?”

突如其来的发问传来,仙女转过头,海蓝双眸澎湃着讶异的波涛。

“诶?为什么……这样觉得?”

“因为,”她小小的客人们狡黠地笑着,言语里是满满的兴奋。

“您刚刚,好像笑得很开心呢!”

 

Part 3

西蒙经常梦见,大殿上他手持长剑站在勇气国的王位前,他的弟弟将为暗夜缠绕的长枪拆入地面,发誓永生永世,与他相斗相杀。

他讨厌这个梦,即使梦里他才是勇气国的主宰,塔巴斯投身黑暗为人摒弃。

就现在这样也很好,至少他的亲人和国家都安然无恙。他在每天早上见到他心爱的弟弟之后,甚至因为梦里的场景,而从心底生出几分罪恶和愧疚的情感。

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?因懦弱无能自小被父母嫌弃,活在光芒万丈的二王子身后,就像现在他英明神武的弟弟意气风发,与各方使节谈笑风生,为臣子民众消除苦难,他却被晾在一边,一事无成,无人理睬。

这该是他习惯了的生存方式。

可昨晚的梦不一样。

那位并不算熟悉的美丽仙女……或者说他的弟弟众多追求者中,最有可能成功的一位。她说,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您,我也会守护在您身边。

她曾经,这样地爱慕过自己吗?

西蒙觉得脸颊有些发烫,这不知羞耻的念头令他惊慌。他将埋在臂间的头埋得更深,不顾周围的士兵们对他毫不留情的几声嘲讽。

这位仙女不曾与他有过刻骨铭心的交集,唯一在记忆里留下印象的是她静雅别致的舞裙,优雅从容的舞步,还有平易近人的温暖微笑和不论是谁都能品尝一杯的花茶。

仿佛海洋一般,她将一切都包容了。

他努力去回忆,最后除了这荒诞无稽的评价,再想不起更多。

然而一闭上眼,眼前依旧会浮现出她璀璨的海蓝瞳孔,明媚的恬静笑容。

“您施加给我的伤害,请分毫不漏地,还回来吧?”

西蒙蓦地想起视界尽头那阴冷彻骨的笑,像是尖锐银针刺破了这柔软的幻想。明明那才是合理的,就像一直以来为人嘲讽、受人排挤的窝囊生活,就像恶语相加、毫无礼数的愤怒人群,梦境中一切的场景都该是合理的才对。

伤害?

他触摸着那唯一不合理的名词。

自己曾经……伤害过她吗?

他隐约嗅到了真实的气息,但似乎是因为过于久远,稀薄得一如意境原野的水汽。

如果在遥远到没有历史记载的过去,曾对她造成过无法挽回的伤害,仙女该是有多么憎恶自己,践踏与咒骂又算得上什么复仇?

即便如此,还是以廉价且不求回报的爱包容了一切。

他突然羡慕起那个荒诞世界的自己来,没有人追究他的罪责,即使手足相残也有臣子民众陪伴在他左右,她也会……守护在他身边。

那么……在这个真实世界的自己呢?露莎仙女其实是像这样厌恶自己吗?

没有任何缘由,却如此这般理所当然的想法,裹挟着恐惧席卷而上。

他发自内心地排斥着这个猜测,它却在心底生根发芽,死死地缠住自己的心脏扼得生疼。

如果现实是这样的话……

他像是贪婪狡诈的犹大,放纵没由来的邪恶念头啃噬良知,祈求圣母一视同仁的博爱。

我宁愿生活在那个颠倒的世界。

 

Part 4

正午阳光灿烂。车水马龙的勇气古堡,西蒙王子蹲坐在角落里,与其格格不入。

露莎站在大厅门口,他绝不会注意到的地方,凝视着那落寞的影子,看着他时而抬头望一眼塔巴斯,时而低头叹气,一言不发。

她本就不是来拜访塔巴斯王子,可她站在那里,就无法再向前一步。

仙女死死地握着手里金红绒纸包裹的礼盒,过分的用力甚至使它微微变形。

她明明不记得的。

她明明不记得,西蒙王子缎带的样式。

那天首饰店的爱芙店长将这件订做的礼物交到仙女手中时,她极为认真地挑选了许久,才从数十种绒纸中捻出这金红交替的色彩。

因为她清晰地知道,这是她恋慕的王子,最喜欢的颜色。

 

Part 5

“喂——你们参加舞会的礼服准备好了吗?”

“哎呀,我还要去塞拉那里做个头发呢。”

夕阳西下,光鲜亮丽的女孩们拂过湖面盛放的水仙,跳跃着轻点装饰水帘的音乐岩石一级级攀上,轻快乐曲随之奏响,混杂着成群结队的嬉戏欢笑,顺着美丽湖瀑布漂流而下,落水散作喧嚣清凉的水花。

仿佛音乐小心翼翼地绕过了瀑布中央的石头小屋,那看板上杂乱摆放着各色小瓶的无名店面,依旧寂静得与这激动人心的节日格格不入。

暖红夕阳一视同仁地以余晖照亮女孩们精美的花饰,为尘埃精灵在泛黄卷边的典籍上的起舞打上聚光。后者的舞台宽广远胜前者即将到达的仙境舞厅,书卷堆叠占据了大半个屋子,散乱其上的若干绿叶虽然刻着几道深蓝痕迹,作为休憩的场所倒不妨碍。

绅士和淑女们很快在绵延的舞台中央发觉了一块空洞,仿佛险峻青岭环绕万丈深涧。它们争相跃下,微热空气托举下落时变幻优雅的舞姿,环绕着沉睡谷底的公主殿下。

尘埃能否取代白马王子的亲吻?如果答案是否定,为何那少女睁开了双眼?

这小小的幻想在落入幽蓝深潭时迎来了终结。

谷底微薄的光亮映照着书桌前的单薄身影,纤细手臂将羽毛笔插进墨水瓶,记录着编码的叶片被顺手贴上左手边的书堆。桌上摊开的纸张上崭新的空白占据了大片,顶端几行秀丽的文字墨迹未干。少女重又执笔低头,漆黑长发几乎将她苍白的脸颊完全包裹。

她突然止住了动作。

少女视线移向门扉,那里不知何时到来的访客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一抹光芒中。

她扯起嘴角,黑发间隙若隐若现的海蓝双眸,仿佛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,目光锐利而柔和。

“好久未见你们四位了,近况如何?”

她说道,笔尖凝聚的历史终于泼洒在纸,滚落成壮丽的诗歌。

“那么,您有什么遗忘了的东西吗?”

 

Part 6

心意节暧昧的气息浓郁得撩人心扉,相互倾吐爱意的情侣们都期待美好的回忆,在冒着粉红心形泡沫的舞台上共舞一曲深情相拥,最好不过。如果还能更进一步……好在这片大陆上的居民并没有那么贪婪。

不过心意节舞会的举办,是无需质疑的。

即便粉丝成群排山倒海,塔巴斯王子还是牵起梅红鸟雀的手,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。密密麻麻围绕一圈的女孩们瞪大双眼死盯着旋转的王子和少女,怨念气息在他们头顶聚集着无法排解。这倒是为向来一进舞会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古灵竹马组省了不少力气,他们极为罕见地并排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,轻松愉悦地交谈着近日的趣闻。

并且时不时抬起头,为他们不得不承担着双倍工作量的好友默哀。

“你说露莎仙女到哪里去了?”爱德文将碟中的蛋糕塞进嘴里,冲那在舞伴间穿梭、笑容抽搐的金发少女挥挥手。

“谁知道。”安德鲁抿一口香槟,满不在乎,“如果你愿意,可以用水晶球占卜一下。”

 

若是双手合十,奉上阿门,异教信徒的虔诚祈祷也会传达给天父吗?

灰色瞳眸与静谧莲池沉淀漫天星光,相互映照着熠熠生辉。一颗金色的流星划过天幕,静静落在两片湖泊交界的边缘。

“是历史创造了书,还是书创造了历史。”

立于湖面的金色流星轻提裙摆,微微欠身,淡淡流光随她的动作萦散而出。

“西蒙王子您,怎样看待这一点呢?”

笑意满盈的海蓝瞳孔倒映出王子惊愕弥漫的银灰双眸。

而后就像突然反应过来,王子在胸前划着十字的双手惊慌失措地捂上嘴唇,细小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滚落下来。

并非连花腔礼仪和贵族风范都已忘却,也非谋划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或诅咒。

只是他不久前,才许下了与那仙女相遇的愿望,害怕一丝一毫声音,都会打碎这脆弱的梦境。

 

喧嚣自近在咫尺的仙境舞厅传来,却遥远得恍惚隔世。王子和仙女并肩坐在仙境树露出水面的根枝上,海蓝裙摆与血红薄纱交织着随水波摇曳,仿佛海蓝水域中化不开的伤痕。

万物静谧,唯有心律鼓动得能听见声音。

好像约会一样呢。

合情合理的推断令王子禁不住轻咳一声,又因颇觉不妥而竭力收住。视线偷偷偏向身旁的仙女,那美丽的双眼凝视着湖面星光,丝毫没有为之移开视线的意思。

根本……没有注意到么?

无可抑制的失落自心底涌上,掺杂着些许朦胧的罪恶感。

伟大的神明,请您原谅这个自以为是的灵魂。它本该满足于仙女高尚的怜悯和宽恕,此刻却妄图她拥有和自己一般苟且的情感。

他的教义如是责备到,但自我的冲动已然驱使着言语脱口而出。

“露莎仙女你……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……”

“西蒙王子呢,不也是一个人吗?”

伴随自然迅疾的回答,仙女抬眼朝向他,精致脸颊上笑靥甜美优雅。王子脸倏地一红,顿时语塞,暧昧的甜蜜和惊喜如糖浆充斥心间,令他羞赧地别过头去。

下一秒,那似曾相识的毒药顷刻发作,梦境中彻骨的冰凉又席卷而来。

你在想什么呢西蒙,别做梦了,别做梦了!

“您怎么不说话?”

清丽温婉的声音重又响起,王子下意识蜷缩进礼服的衣领里,瑟瑟发抖,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妄图逃脱惩罚。

“迫切期盼着与你相遇”,抑或是“祈求梦见有你的梦境”,您愿意聆听哪一句说辞?

贪婪卑劣的我无法向您坦言,亦恐惧这美好撕破糖衣逼迫我吞下真实的苦涩。所以请求您,让我沉浸在这梦里,再多一秒也好。

“对了,我今日拜访了塔巴斯阁下。”

然而毫不在意他满心卑劣的矛盾,仙女残忍而温柔地打破了沉默。

王子如释重负般凄然地扯起笑容,强迫着自己扭头对上那美丽得令人哀伤的海蓝波浪,其中怀恋与爱慕摇曳着无声的旋律。

哈……哈哈,西蒙你看,她是如此深爱着你的兄弟。

“我询问他是否知晓‘文森特’,抑或是‘文森特·格兰德’这一人物存在,他极为爽快地给予了否定。”

“文森特?!”

不知是否因话题转变的过于生硬,王子突然为平淡话语里某个简单的名词绊住。企图强行纠正认知的本能反应,蓦地为爆发的混乱场景扼住了喉咙。

“文森特,文森特是……”

他下意识地重复这熟悉却理应陌生的名字,每一次都会引出纷繁的记忆碎片,那记忆因稀少零碎而无法连片,因无关轻重而模糊不清,却尖锐得几乎将自己生生撕裂。

一道锐利而柔和的目光,自近在咫尺的历史射来,将懦弱优柔的自己贯穿。而后连同着紧绷神经一起崩裂的,是自诞生便不断怀疑,却因未知的力量被肯定的世界。

——“作为勇气国的君主,您可有纠正的自知之明?”

“我知道她……”他死死地按着额头,断断续续的叙述破碎但坚定,“我记得,她是拉贝尔大陆历史的记录者,是无可置疑的真实存在,除了四国的……最高领导人,鲜为人知。”

王子猛地一颤,浑浊的铅灰瞳孔浮现出几近绝望的光芒。

连样貌和穿着都无从得知,除了文森特这一存在想不起任何东西。可如果与她相关的记忆是绝对的真实,那么……

勇气国的君主,四国的最高领导人之一……其实是……我吗?

“这个世界……”“是虚假的。”

王子一脸愕然地抬起头,平静如水的定论清晰响亮,一如仙女淡然的微笑波澜不惊。

“露莎仙女,你早就知道……吗?”

“最初是无处不在的违和感,和毫无缘由的认知纠正,您也一样吧?仿佛身处浓重的雾霾,眼前的一切都朦胧模糊。我花了很长时间摸索,才发现其中唯一清晰可感的,文森特这一存在,随之牵引而出的便是矛盾,足以摧毁这世界根基的矛盾。”

他终于反应过来,过度的惊愕令他一时忘却了抛出钥匙的人就在他眼前。王子凝滞片刻,又皱着眉开口。

“那你……不想查明真相吗?”

“我不在意这错乱的时空由谁统治,就像我爱粉红荷花的清丽,不代表我讨厌幽蓝水仙的妖冶。如果在雅加母亲——即使也许她并不是我的母亲——的统治下这片大陆祥和依旧,战争消弭,生活在谎言编织的牢笼,也并非不能谓之幸福。”

那双倒映他身影的眸轻笑着一点点靠近,脸颊随即传来冰凉但柔软的触感。这过分亲昵的举动令王子微微一颤,他却意外地没有推开。

因为他突然注意到,那波浪轻柔旋律的基调,从未改变它满溢的爱慕。

“可是这牢笼告诉我,我深爱着塔巴斯殿下。”

心脏猛地抽紧,王子张开嘴唇想说什么,仍是在喉中消弭了声音。

“这事实是如此无须置疑,每当我念出这个名字,便会脸红心跳,便会满怀期待;它又是这样漏洞百出,每次回忆关于它的过往,就发觉逻辑不通,就不禁抵触排斥。

很奇怪吧?我竟无法忍受这一点。我求助那位史官先生,回答只有一句:是历史创造了书,还是书创造了历史?是这世界将爱强加在我身上,还是我真实地爱过某个人?”

“勇气国的王子殿下,领导勇气国欣欣向荣的圣明君主,如果这是我爱慕的王子,”仙女死死地捧着王子的脸,恬静微笑完美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,“您觉得,会不会是您呢?”

——神啊,您为何授予这世界无上的幸福,以致我不愿从中醒来。

颤抖的手攀上脸颊,附上那冰冷紧紧握住。

“我……做了梦,梦里您态度冰冷地谴责我对您施加的伤害。它们与我身处的世界一同出现,真实得无须怀疑。我很害怕,我怕这个世界的您是恨我的,怕您会谴责我,会将我拒之门外,会与我断绝联系。”

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,和眸中颤落的狂喜。

“可您还是原谅我了,就像您原谅那位勇气国的统治者,就像您在那个世界所做的一切。”

——既然终会有人完结这荒唐的故事,我的逃避又算得上什么罪责。

“我不知道那个真实世界的我对您抱有怎样的态度。”

王子单膝跪地,执起仙女的手背轻轻一吻。

——若您听见了我的祈祷,那您会祝福我的愿望吗?

“但这个世界的我,是爱您的。”

“在这个颠倒错乱的世界里,只有对您的爱,是真实的。”

上帝啊,既然你将智慧的禁果赐予人类,又为何同时给以爱慕任其埋没。

王子感到有液体滴落在脸颊,吻便怜爱地落在那雪白的掌心和手腕。

晚风拂过,湖面涟漪泛起,宛若舞裙拖曳的褶皱。

“说起来,今天是心意节舞会呢?作为您的爱慕者,可否邀请您共舞一曲?”

他抬头,恶作剧的笑意跃然眼眸。

“啊呀您真是爱说笑。这池塘何来音乐,又何来灯光与掌声?”

仙女莞尔,抹去眼角的湿润,提起裙摆,脚尖后移,微鞠一躬。

“但这是我的荣幸,西蒙王子。”

海蓝裙摆与血红薄纱交织着随风舞蹈,仿佛海蓝水域中洋流轻抚鲜艳的水草。在空无一人的舞台,寂静无声的伴奏之下,欢闹喧嚣一如灯光闪亮的盛大舞会。

 

终有一天幻想会落下帷幕,真实会再度占据少女的书页。相互深爱着的王子和仙女,会松开紧握彼此的手,仙女将埋没爱慕,王子将遗忘历史。

他们终会撕开过往的伤疤,任脆弱的血泪暴露在空气之中,再度氧化发疼。

但此刻,雪白书页上记录的文字,清晰地证明着他们心意相通。

就像那镶嵌着翠绿珠玉的徽章,在金红交织的缎带上,熠熠生辉。


——En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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